《吕氏春秋·尊师》原文翻译及深度解析

本文整理《吕氏春秋·尊师》全文，包含精准注释和逐句翻译。通过神农、黄帝等圣王尊师案例，以及刑徒通过学习蜕变为贤士的史实，论证"尊师即达天性"的哲学观。重点剖析"学以成身"的教育本质，解读教学相长的伦理规范，并延伸至治国平天下的实践价值。篇末附思想内涵赏析，揭示其对中华尊师传统的奠基性贡献。

《吕氏春秋·尊师》原文及翻译

原文：

神农师悉诸，黄帝师大挠……吴王阖闾师伍子胥、文之仪，越王勾践师范蠡、大夫种。圣贤者，未有不尊师者也。今尊不至于帝，智不至于圣，而欲无尊师，奚由至哉？此五帝之所以绝，三代之所以灭。

且天生人也，而使其耳可以闻，不学，其闻不若聋；使其目可以见，不学，其见不若盲；使其口可以言，不学，其言不若爽；使其心可以知，不学，其知不若狂。故凡学，非能益也，达天性也。能全天之所生而勿败之，是谓善学。

子张，鲁之鄙家也；颜涿聚，梁父之大盗也；学于孔子。段干木，晋国之大驵也，学于子夏。高何、县子石，齐国之暴者也，指于乡曲，学于子墨子。索卢参，东方之巨狡也，学于禽滑黎。此六人者，刑戮死辱之人也，今非徒免于刑戮死辱也，由此为天下名士显人，以终其寿，王公大人从而礼之，此得之于学也。

君子之学也，说义必称师以论道，听从必尽力以光明。听从不尽力，命之曰背；说义不称师，命之曰叛。背叛之人，贤主弗内之于朝，君子不与交友。

故教也者，义之大者也；学也者，知之盛者也。义之大者，莫大于利人，利人莫大于教；知之盛者，莫大于成身，成身莫大于学。身成则为人子弗使而孝矣，为人臣弗令而忠矣，为人君弗强而平矣，有大势可以为天下正矣。故子贡问孔子曰：“后世将何以称夫子？”孔子曰：“吾何足以称哉？勿已者，则好学而不厌，好教而不倦，其惟此邪！”天子入太学祭先圣，则齿尝为师者弗臣，所以见敬学与尊师也。

注释：【1】驵(zǎng)：市场经纪人；【2】齿：依序排列

译文：

神农拜悉诸为师，黄帝拜大挠为师……吴王阖闾拜伍子胥、文之仪为师，越王勾践拜范蠡、大夫文种为师。圣贤没有不尊重老师的。现今世人地位不及帝王，才智未达圣境，却想不尊奉老师，如何能达到圣境？这正是五帝之道断绝、三代基业消亡的原因。

上天赋予人类听觉，若不学习，听得见反不如聋子；赋予人类视觉，若不学习，看得见反不如盲人；赋予人类言语能力，若不学习，能说话反不如哑巴；赋予人类心智，若不学习，能思考反不如狂人。因此学习并非增加能力，而是通达天性。能保全天赋而不使其受损，才叫善于学习。

子张原是鲁国农夫，颜涿聚本是梁父山巨盗，均求学于孔子。段干木曾是晋国市侩，师从子夏。高何、县子石在齐国凶暴遭乡邻唾弃，跟随墨子学习。索卢参是东方著名奸徒，受教于禽滑黎。这六人本都是该受刑戮之人，如今不仅免于刑辱，反成天下名士得以善终，王公贵族礼遇有加，这都是求学带来的改变。

君子治学必引师言阐发道义，遵循教诲必全力弘扬。不尽力践行称为背叛，不引证师言称为叛离。背叛者不为明君所纳，不被君子引为友。

教育是最大的义行，求学是至高的智慧。利人之最莫过于教育，修身之要莫过于求学。修养完善则为人子自然尽孝，为人臣无须命令自当尽忠，为君主不必强求即行公正，居高位者可匡正天下。子贡问孔子："后人将如何称颂您？"孔子答："我何足称颂？若不得已而评，不过好学不倦、乐教不厌罢了！"天子入太学祭祀先圣时，请曾任师者同列而不视作臣属，以此彰显重学尊师之道。

赏析

本文以道家思想为根基，构建出"尊师即达天道"的教育哲学。核心论点"学非能益，达天性也"继承庄子"返朴归真"思想，将教育本质定义为对天赋潜能的唤醒而非外在灌输。通过多重论证结构：从三皇五帝的圣王范式，到刑徒逆袭的实证案例，再到"耳目心口"的器官隐喻，形成严密的逻辑链条。

在修辞艺术上，开创性提出"尊师-成身-治国"的价值链式："身成则为人子弗使而孝→为人臣弗令而忠→为人君弗强而平"，将个体修养与社会治理的深层关联用排比递进式呈现。文末孔子"好教不倦"的谦辞与天子"弗臣师者"的礼制相呼应，使理论最终落实为制度设计。这种由哲学思辨到实践制度的完整论述，成为后世韩愈《师说》的思想源头，奠定中华教育伦理的基石。

《尊师》篇揭示先秦时期已形成成熟的教育哲学体系。其核心价值在于三重建构：将自然哲学（达天性）、道德修养（成身）与政治实践（天下正）通过教育有机统一。文中所举刑徒蜕变的案例，比儒家"有教无类"更彻底地消解阶级壁垒。特别是"背叛"概念的提出，从负面定义师生伦理的底线标准，对当今师道重建具有镜鉴价值。该篇与《劝学》共同构成《吕氏春秋》教育思想双璧，从道家立场实现儒家尊师思想的创造性转化，展现兼容百家的思想活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