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宗元《小石潭记》原文及译文对照

柳宗元

柳宗元（773年－819年），字子厚，唐代河东（今山西运城）人，唐宋八大家之一。其山水游记在《永州八记》中达到艺术巅峰，《小石潭记》作为第四篇，通过无名石潭的发现，寄寓被贬永州的孤凄心境。语言凝练如刀，写景入木三分，开中国游记寓情于景之先河。

原文

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，隔篁竹，闻水声，如鸣珮环，心乐之。伐竹取道，下见小潭，水尤清冽。全石以为底，近岸，卷石底以出，为坻，为屿，为嵁，为岩。青树翠蔓，蒙络摇缀，参差披拂。（珮通：佩）

潭中鱼可百许头，皆若空游无所依，日光下澈，影布石上。佁然不动，俶尔远逝，往来翕忽，似与游者相乐。（下澈一作：下彻）

潭西南而望，斗折蛇行，明灭可见。其岸势犬牙差互，不可知其源。

坐潭上，四面竹树环合，寂寥无人，凄神寒骨，悄怆幽邃。以其境过清，不可久居，乃记之而去。

同游者：吴武陵，龚古，余弟宗玄。隶而从者，崔氏二小生，曰恕己，曰奉壹。

译文

从小丘向西走一百二十步，隔着竹林，听到水声如玉佩碰撞般清脆，心生欢喜。砍竹开路，下方现出一方小潭，潭水格外清冷。整块巨石作潭底，近岸处石底翻卷露出水面，形成小洲、岛屿、峭岩。青树翠藤缠绕垂挂，参差摇曳。

潭中游鱼约百条，似悬空而游无所依凭。阳光透射水底，鱼影印在石上：忽而凝滞不动，忽而疾速远游，往来轻捷，似与游人嬉戏。

向西南眺望，溪流如北斗曲折、长蛇蜿蜒，时隐时现。两岸如犬牙交错，难寻源头。

独坐潭边，竹树合围，寂寥无人。寒气渗骨，幽邃悲凉。因境过凄清不可久留，题记而去。

同游者：吴武陵、龚古、弟宗玄。随从：崔家二少年，名恕己、奉壹。

核心注释

▪️ 清冽：清冷刺骨

▪️ 可百许头：约百条（"可"表约数）

▪️ 佁然：呆滞状

▪️ 悄怆：寂静中透悲凉

▪️ 隶而从：作为随从跟随

文学密码

以水为镜： "空游无所依"六字未提水而澄澈自现，较吴均"直视无碍"更胜空灵。

乐悲逆转： 游鱼相乐→凄神寒骨，折射贬谪文人从自然觅慰藉到直面孤寂的心理断裂。

石之隐喻： "全石为底"暗喻不改其志的文人风骨，"犬牙差互"则似官场倾轧的冰冷投影。

《小石潭记》原文译文对照揭示柳宗元如何将193字炼成中国山水散文的钻石文本——石潭的清澈是灵魂的试金石，游鱼的倏忽是命运的隐喻，而竹树环合的幽寂，终成大唐谪臣的精神墓志铭。